美福同學郊遊隨想

胡哲瀚


能夠毫不保留用眼耳身意來欣賞大蘇爾(Big Sur)的美景,應該也只有駕駛者才能感受這種幸福吧?清晨,乳色的晨霧湧出山野,風移影動,月影傾瀉。日暮時分,紅日從海岸線徐徐而下,淋漓的浪花把海鷗落在礁岩上的影子潑染成霜。一號公路在大蘇爾的林濤碧海中畫出曲折的銀線,而車、則是線中躍動著墨綠如翡翠的點。放下車窗把左手攤開伸出窗外,灌滿風的衛衣如同一襲斗篷迎風凜然。穿梭其間,一段小小的人生,飽覽著芸芸大千的觀想。 


神的兒女,可以佇立絕峰,可以橫舟野渡,也能去春和景明抑或窮山水惡的任何地方。望著千山萬水,有時只好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;除此之外,還有什麼方式能表達這份由衷的感謝呢?


「山若不來就我,我便來就山。」我不是先賢,但卻忽地覺察:山,也迎過來奔向我了。海岸線峰迴路轉,左眼讀水,右眼觀山,是祢故意要留給我們目不暇接的倉惶,來質問自己渺小和故作莊矜嗎?當我奔向大山,山便已奔向我。就像張愛玲在《愛》中所說的那樣,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,於千萬年之中、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,沒有早一步,也沒有晚一步,剛巧趕上了。人和神愛大抵也是如此,不早不晚的相遇在此刻,一個錯食果子的罪人,藉著祂的恩典,也沒有別的話可說,唯有輕輕的問一聲:「阿爸父,祢也在這裡嗎?」


從Bixby Creek Bridge俯視腳下的深澗,浪花翻湧,無名海鳥掠過水面之餘竟在拍岸驚濤中灑下延綿千里的雪影,被疾勁的海風推著走向崖邊,彷彿浮在往來車輛掀起的黃埃里。在這個季夏中長得不能再長的下午,穿越大蘇爾茂林和山野,山蔭道上,言語被歌聲取代,我們在車上唱著歌,地殼忽地開了,石、木、花、草、山谷的共鳴和音樂翕和著,造物者的手指正用生命為我們奏響無數的黑鍵白鍵,城市化的進程高屋建瓴,而故土苔痕上階綠,草色入簾青的朦朧印象,彷彿隨著柴油發動機的青煙隨風飄向了大西洋彼岸,卻在這裡重構了起來。


站在紫色的Pfeiffer海岸,第一次踏上錳礦與細沙,如同16世紀踏入美洲的探險隊跋山涉水而來。那種向老派歐羅巴們唾棄的勇氣,那種不顧滿世界的鄙夷而要尋找一個新的應許之地的意圖,又豈是滿堂花醉的臉們所能了解的?我們在這裡,只為了尋求祢。保羅說:「弟兄們,我不是以為自己已經得著了。我只有一件事,就是忘記背後努力向前的,向著標竿直跑,要得神在基督耶穌裡從上面召我來得的獎賞。」


夜風,涼得刺骨,後院噼劈啪啪的炭火聲逐漸褪去。抬眼所見,漫天星塵和一輪圓月,交縱的樹影如帷幕垂著,萬物安靜的深睡了,完全無視於落地窗內喧囂熱鬧的我們。我觀看你指頭所造的天,並你所陳設的月亮星宿,便說:人算什麼,你竟顧念他?世人算什麼,你竟眷顧他?你叫他比天使微小一點,並賜他榮耀尊貴為冠冕。

從前風聞有你,今天真認識你。登高遠招,遠方青雲裊裊,倘若十字架正在那朵雲間閃耀,那就望雲爬坡吧。